【顾韩】酒、死亡与新年（上）
五点刚过，太阳就草草收工，逃离了蓝色的囚笼，留下一朵摇晃的、温柔的影，渐渐消退。顾飞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高中体育老师，秉着鼓励同学们在放学后多活动活动的精神，在大冬天还是坚持五点才锁上器材室的门。
大步迈出校门，就在犹豫是去菜场补货还是回家的十几秒里，顾飞感到身后的背包像只刚睡醒的小猫，懒洋洋地蹭着他的后背。作为习武之人，捉拿一位业务能力普通的小偷连三秒钟都不需要。
像冷风吹进热浪，双方都微微一愣。韩墨先反应过来，动了动几乎要被折断的手腕，让钱包顺着他细瘦的手指滑下：“松手！你误会了，我还以为这掉出来的钱包是你的。”
顾飞先前被少年皮肤冰块上的触感冻得一愣，现在又被对方清朗的声音定住了脚步。借着便利店里溜出的光，顾飞把眼前人细细审视一翻。对方稚嫩的脸庞藏不住年龄，俨然一副高中生模样，只是穿得过于单薄，耳朵鼻子都冻得红红的，显然与当代典型的学生形象不符。至于这张雌雄莫辨的脸，漂亮得过分且张扬，就是以不近女色、清心寡欲闻名的顾老师都忍不住暗暗赞叹。
“你要是穿件校服我可能就信你了。把东西拿出来。”
韩墨自知打不过，乖乖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另一只小巧的钱袋。显然是原本应该在顾飞的背包里冬眠的那只。
“多大了？”顾飞伸手在包里搜寻着另一只钱包。
“二十。”
“再给你一次机会。”顾飞迎上对方恼怒的目光，并没有物归原主的意思。
“十八。”这显然也是假的。
顾飞与他对视片刻，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跟我走。”
对方仅仅是挑了挑眉，以示惊讶，出乎意料的没有抵抗。
家距离学校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路程。韩墨站在门前的时候还呆愣半晌，待进去后却毫不客气，不等主人招待便自行霸占了一整张按摩沙发，顺手打开了客厅的地暖，三两下调出综艺节目。
“你给我起来，家长电话多少？”顾飞黑着张脸，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我没有家长。”
没有家长？顾飞在他身边坐下。处理这种离家出走的问题学生不是体育老师的专长，但任谁都明白叫家长是死路一条：“那你朋友呢？老师呢？有能联系上的吗？”
韩墨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没有。”
“名字总有吧？”
“韩墨。”
若是换了自己的学生，顾飞早就一通语重心长的思想教育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武力威胁糊在对方脸上了。可惜这位离家出走的大爷说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在自己家里还不得不当成佛祖供起来。
“去洗澡，然后吃饭，不然滚。”顾飞在旁边坐了半分钟，见韩墨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就抛下这句命令，转身进了厨房。
韩墨待锅铲碰撞的声音响起，才慢慢起身，忍不住瞥了一眼厨房，有气无力地朝着浴室走去。干净衣服整齐地码在架子上，浴霸带来的温度清扫了每一个冰冷的角落。韩墨脱下衣服，露出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它们趴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像是缠上了解不开的、狰狞的枷锁。他抬头，对着镜子里苍白的面容冷笑一声。
待韩墨磨磨蹭蹭地穿上最后一件外衣，饭菜已在桌上静候，顾飞正端着两碗米饭走来，在少年面前坐下。韩墨看着他点了点头，对于佛祖一般的待遇简直不能再适应，看得顾飞气不打一处来。韩墨挑衅似的无视了头顶悬着的灼灼目光，一声不吭地吃饭。
“你是体育老师？”韩墨看着贴在餐桌旁墙上的课表。
”是啊。“
“挺好。”韩墨眯着眼，结束了餐桌上唯一的对话。
趁着顾飞洗碗的空档，韩墨总算是有了参观一下这间高级公寓的兴致。四房两厅的配置很难让人相信住在这里的人快乐地单着身，还独享整整一间他从未见识过的昂贵器械。
“现在老师的福利真是够好。”韩墨摇晃着手里的战利品，哼着小曲坐回电视机前。
一罐啤酒下肚，韩墨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赚大了。仅仅用一只钱包就解决了这几天的吃住问题，着实是在梦里才会有的神仙剧本。果然老天会对又帅又聪明的人格外眷顾。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困意驾着温暖的、柔软的触感渐渐到来，轻松地接替了警觉与防备。
“告诉我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放心，我不会强行把你送过去。”顾飞的声音宛如雨滴飘落在糊面上，韩墨在水下抬头望去，是醉人的朦胧。
“四中，高二……”
“为什么逃学？”
“……”回答他的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风敲响了漆黑的门扉，为刀剑缀上一点寒光。韩墨骤然醒来，身下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时有点难以适应。我睡在床上，他想。单薄的窗帘外，路灯在柔柔地向他招手。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混着被晒得通透的清甜，是别样的温柔。
韩墨很反常地没有立刻起床，翻了个身，又闭上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好好地在床上睡过觉了呢……
再睁眼时，叫醒他的是早饭的香气。待韩墨磨磨蹭蹭地穿上衣服，带着欠揍的表情在餐桌旁坐下时，顾飞正在解决最后一个鸡蛋。体育老师身着宽松的居家服，优美的肌肉线条在敞开的领口下跳动着，极为诱人。
看到椅背上疑似练功服的装备，再联想到那间器械室，韩墨不禁将嚣张的表情收敛三分。
“早上好。”倒是顾飞主动开口。
“好。”韩墨点了点头，颇似大领导回应下级的问候。
“我等下要去上班，你不想去上学就老实待在家里，等我回来。”顾飞说着，把碗筷放进洗手池，“有空就把碗洗了。”
“……”
“走了。”
“好。”
韩墨小口小口地吃完早饭，刚好是8点。做什么好呢……突然有了临时住所反而让他犯了难。舔了舔嘴唇，习惯性地溜达到厨房，却发现一箱子啤酒不知被收进了哪个犄角旮旯。
“靠……”韩墨心痛极了，后悔昨晚不够贪心，只拿了四罐出来藏着。从床底扯出一瓶私藏的酒，撕去上面的胶带，感叹着拉开拉环。
阳光正好，天气既不冷也不热，清甜的风像是溶解了一朵花的气息。今天是陷于深秋的人们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韩墨捧着宝贵的藏品往阳台上一坐，眯起眼睛。
苍白的少年掏出手机，懒懒地伸出纤细的、脆弱的手指，轻轻划过屏幕，轻车熟路地找出某个联系人，给对面去了条微信：“出来玩，半小时后老地方。”随后便往椅背上一靠，小口小口地将诱人的液体吸入口中，时而露出陶醉的神情。
不等韩墨将杯中酒饮尽，手机屏幕伴随着轻微的震动亮起。
“好。快考试了，我就不打扰别人了。”
韩墨波澜不惊地把最后的奢侈享用完毕，穿上鞋子，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地出门了。
约定的网吧是他们常去的那家，是综合韩墨等人的学校位置考虑，精心挑选出来的地点。顾飞家离那里反而更近，以他老大爷散步的速度也不过是步行一刻钟的路程。
此时正是玩通宵的人们离开战场，新一批人零零散散不成气候的时候，再加上临近年底，各路人士都忙得焦头烂额，网吧里冷清极了。韩墨照常向老板问了好，然后走进只属于他们的包间。
“韩墨。”
“嗯？”应答的人脚步不停。
“学校里是不是快要期末考试了？你去考吗？”已不再年轻的男人盯着少年清瘦的背影，舔了舔嘴唇，犹豫地发问。
“……不去。”韩墨反常的冷淡。
待韩墨和剑鬼肩并肩地离开网吧柜台时，灯光汇成奔腾的河流。抬起头，夜幕是风干的浓墨，任是风也揉不出一丝波折。作为从小到大的玩伴，剑鬼自然不会对自恋的同伴俯首帖耳，在考前答应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但最近的韩墨让他觉得难以捉摸。每次他尝试着提起“未来”、“家庭”等字眼，都会被或是狂妄或是嘲讽的话语巧妙地敷衍过去。
他在逃避。
剑鬼自知如果韩墨一心不想与他交流，自己拿他毫无办法。作为一个本就不善言辞的人，他没有别的选择，想来想去，与其笨拙地引来韩墨大段攻击性的言语，还是闭口不谈来得最好。
一路无言。
两人就这样，顺着阳光的温度褪去的方向一直走到顾飞家楼下。
“你最近如果没有别的想法，就住在这里吧，那个顾老师……“剑鬼望着远方的灯火，思路像是突然间被风吹乱了，”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一介武夫。”
“韩墨……”
“再见。”
韩墨站在电梯间里——高档住宅的电梯间毫无疑问地干净又宽敞，凝视着剑鬼远去的身影，直到它完全融化在斑斓与黑暗交织而成的荒诞里。
手表显示的时间是七点整。随着一声口哨，顾飞家门口的声控灯亮起。韩墨望着木门上古朴的花纹，毫无征兆地笑了。他突然很好奇顾飞见到他会是什么表现。
高中真的真的真的很忙
最近关于亲密关系、生活和文字的一点想法
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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