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地带

君若爱游荡,城东有春园。

【乔西】向不可能的明天许愿吧

  • 全文9k+,校园AU,算是国内背景

  • 和丝吉是闺蜜

  • 痴汉纯情乔乔和傲娇学长

  风声簌簌,光影摇曳。

  乔瑟夫.乔斯达单手撑住果园低矮的围栏,双腿一蹬,年轻的身体炮弹似的蹭过上方的尖刺。校服口袋里塞得满满当当,有早熟的,酸涩味还没褪尽的枇杷,大把饱满的李子和不知名的紫色的小果子则将芬芳的阳光悉数纳入口腹,露出丰满的姿态。

  热乎乎的风掀起额前碎发,乔瑟夫小跑着踏过刚刷了红漆的木桥,水池旁宽大的树叶上顿时惊起一只飞虫。他听到遥远的旋律,从模糊到清晰,被初夏正午的阳关烤得炙热的音符围绕着他。

  绕路去洗了几颗李子,乔瑟夫沿着阴凉的走廊一路往教学楼大堂走,咬开果肉时蹦出的清甜汁水沾了些在衣摆上。

  耳畔风声远了,琴音便近了。乔瑟夫眯起眼,旋律他认得,是肖邦的叙事曲。

  早在高一就因为物理竞赛的卓绝成绩被保送的不良少年乔瑟夫很少会停下脚步。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从课堂里大摇大摆地离开,作业的意义仅仅是消磨空洞的时间。他有时也参加考试——以监考者的身份。

  每天从这里路过的时候总能听到属于不同学生的音色,但它们都像穿堂风一般从他身边不着痕迹地掠过了。

  当乔瑟夫发现自己静静地倚在饮水机旁时,才慢悠悠地意识到自己竟然为了不知名的演奏者而停留。

  不同于他所熟知的版本,金发的演奏者往悲伤的基调里揉进了大片灿烂明亮的色彩。轻柔的乐句羽毛般拂过,弄得他心里发痒,音色却宛如镜面上摇晃的水滴般清亮。

  乔瑟夫突然加快脚步,莫名的情绪推动着他飞快地逃离。落地窗外枝叶挨挨挤挤地追寻着风的褶皱,沙沙作响,令他心神不宁的音色就从当中的空隙溜走了。

  踏着满地的碎金,乔瑟夫把掌心里攥着的另一颗李子也塞进嘴里。清凉的汁水充盈口腔,却怎么也觉不出方才的甜蜜。

  金发的学长在三角钢琴后若隐若现的面庞一遍又一遍回放,乔瑟夫摇了摇头,回过神来时一头柔顺的金色长发已近在咫尺。

  “JOJO!”同桌丝吉.Q正向他挥手,“今天又有好多不会做的,快来教我。”

  乔瑟夫故作嫌弃道:“切,这么笨以后连男朋友都抓不到哦……”

  活泼的少女腾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向教室迈步,嘴上也不忘回击:“是是,你这么聪明怎么没见你有女朋友嘛!”

  不过,今天的JOJO确实有些古怪。丝吉.Q忍不住三番五次地把视线从试卷上移开,往乔瑟夫脸上瞟。

  闲不住的少年少见地露出了呆滞的神色,手托着腮,偶尔还会抑制不住的露出一丝诡异的傻笑。丝吉看得心里发凉,低头继续写卷子,但总忍不住分出一半的心思想这个家伙究竟被什么迷了心窍。

  会是温柔漂亮的学姐吗?还是像野猫一样热烈又迷人的学妹?想着JOJO笨拙地向让他脸红心跳的美人示爱的模样,她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下反而轮到乔瑟夫质问她。丝吉也不跟他藏着掖着,捂着嘴一边笑一边问他是不是在心里藏了人。

  乔瑟夫倒也不生气,他费力地把学长模糊的面容从眼前暂时推开,只是觉得茫然。他从没想过把突如其来的情感归入爱情一类的东西,却也不是憧憬的味道。

  当然,糊弄住丝吉还是很简单的。乔瑟夫狡黠地笑着岔开话题,又开始故意挑她解题步骤里的刺,两下就气得她一把将试卷甩进书桌,气势汹汹地从后门离开了。

  乔瑟夫寝室的书桌上总摆着一层古生物相关的书籍,每每他的室友们顶着日积月累的黑眼圈蜷缩在厕所里补作业时他就一手冰可乐一手手电筒趴在床上看得畅快。

  早已度过了最开始骂骂咧咧的阶段的室友们总打趣说JOJO这么看下去生物系也要坐不住了。乔瑟夫本人对这种说法从没表过态,偶尔附和着他们笑笑。

  称他为物理天才的人不少,但那只是他碰巧擅长,研究古生物是兴趣使然,却也没有到喜爱的地步。他讨厌努力,凭借优越的家庭背景和天赋乔瑟夫完全不用像周围同学一样担心自己的未来,却又止不住地羡慕早早寻得了心之所向,因此痛苦却快活的人。

  晃动着高高翘起的脚,乔瑟夫把手中的书本翻过一页,露出黑白的结构图。他没由来地想到西撒,金发的学长,他没费多少力气就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他现在会做什么呢?是像那些总是疲于奔命的三年级学生一样攥住能够学习的每一秒不放,还是与一样赤裸着上身的室友们在澡堂里说笑,或者独自迎着初夏溪水般清凉的风,视线越过重重障碍,投向盛满月光的塔尖或是像星空那样远的地方。

  神思再集中到书本上时可乐瓶子已经沾染了些许温热,乔瑟夫试着喝了一口,气跑了些,冰可乐的冲劲去了不少。

  困意提早来访,乔瑟夫兴趣缺缺地扶着梯子下床,拿着书的左手一抛,沉闷的撞击声顿时盖过了室友小声的咒骂。带着满嘴薄荷牙膏的味儿回到床上,他盯着天花板,很快便随着梦境中的流水陷入更深沉的想象里。

  *

  他总是会想到西撒。

  接下来的几天里乔瑟夫曾数次路过教学楼大堂中央的三角钢琴——上学期校内钢琴赛的冠军弹了激流,晚自习前总能见到隔壁的班主任乐此不疲地演奏,偶尔有羞涩的学妹趁着寂静的午休时间把门德尔松无词歌中的数首献给远去的春风。

  偶遇总是盼不来的。乔瑟夫止不住想象西撒再次坐上琴凳的场景,也许不会有万种光彩为他驻足,但他的独特的音色定会在幽谷里荡起层层回响。

  像所有嚣张的保送生一样,乔瑟夫专挑老师讲得正兴奋时嬉皮笑脸地从离开座位,在全班的注视下大摇大摆的走出教室。

  昨夜月光浸润的雨水带来凉意,台阶上残留有陈黯的潮气。转过弯,试探的目光掠过班级门口的一块块牌匾,乔瑟夫毫不遮掩地从透亮的窗户向里看。

  如情报里提供的信息那样,金发的少年坐在三年级二班的教室里,从右往左第三列第四排。

  属于三年级的走廊静极了,连着两个班都在随堂小测,乔瑟夫也不敢作妖,趁着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干脆下楼去教学楼之间的小花园里晃了一圈。

  新上了漆的秋千被两旁树木投下的光影切割,泛白的木条显出透明的质感。乔瑟夫喜欢坐上秋千时清脆的吱呀声,超重和失重的来回切换带来解题思路或是其他的灵感。

  挨下来是午休,教学楼各层断断续续涌出吵闹的学生,很快回归沉寂。趁着教室无人的间隙,乔瑟夫一步跨三级台阶,身形一闪,踏入三年级二班的教室。

  仍在埋头看书的学生掀开疲惫的眼皮看向他,又很快垂下目光。乔瑟夫很快找到西撒的座位,桌面上搁着没来得及收拾的练习卷和课本,桌角的饮料瓶旁摆着一对发夹,水笔凌乱地散落其间。

  三年级生中午向来有大堆的复习材料等着他们填写,乔瑟夫嘿嘿一笑,轻手轻脚地拢起所有能写字的笔,一把塞进西撒橘色的笔袋,甚至谨慎地摸了一圈桌肚,生怕有漏网之鱼。

  躲在走廊尽头匆忙塞了个三明治进肚,乔瑟夫再探出头时走廊里已经有了不少学生,闲聊或是倚着栏杆背书。

  他看到西撒走进教室,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又猛地起身,跟午休时间没离开教室的同学说了几句话后大踏步从后门走来。

  乔瑟夫也没歇着,早就找好了对方一眼能发现他的位置,向西撒挥了挥手中的笔袋。

  张扬的二年级保送生、莫名被抢走的笔袋、一脸傻笑。几个元素在西撒因熬夜而变得迟缓的脑中组合,轻而易举地擦出火花。

  “给我。”他懒得跟整日游手好闲,不知为什么找上了他的保送生废话,大踏步地逼近对方。

  对方不像大部分后辈,似乎对身负重压的三年级学生毫无畏惧。非但不乖乖奉上,甚至靠着栏杆将手像后方伸去,脸上仍挂着勾人怒火的傻笑。

  乔瑟夫看着总是造访他梦境的学长向自己靠近,他仔细地浏览这张脸——瞳孔是苍绿色的,现在正满盈着怒火,眼角下方是花瓣似的胎记,两者之间夹着暗淡的青黑。

  浅粉色的唇瓣再往下是意大利人优雅的下巴,两侧的——乔瑟夫没能继续下去,西撒直勾勾盯着笔袋,突然风声裹挟着紧握的拳头落在他身侧的护栏上,骨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

  手几乎是瞬间红了起来,西撒却像感受不到一般,滚烫的皮肤继续向着瞪大了眼的保送生靠拢。乔瑟夫的整张脸被罩在阴影之下,他感到温热的呼吸吹过他的脸颊。

  距离近极了,只要乔瑟夫愿意微微抬起下颌,就能尽情吮吸海棠花的甘甜。

  他听见西撒沉声说:“你小子到底给不给我。”

  紧接着手里一轻,笔袋已经被学长收入掌心。乔瑟夫直起身子,西撒正趁着这个空档检查笔袋。

  “唔……”反转来得超乎西撒想象,眩晕间他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向前倾去,接着后背触到了硬物,倒也不疼,冰凉的触感隔着校服传来。

  对方的力气超乎他的想象,连续两下都没挣开。不等他开口,紧紧攥住护栏的手指就被一根根掰开,乔瑟夫近乎温柔地端起他的手掌,像模像样地吹了吹。

  “学长太不爱惜了……”清润的嗓音浮上来,“看起来有点严重啊,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弹琴。”

  总是找不见人影的保送生找他的目的是想听他弹琴。西撒别过头,目光冷淡地掠过围观的同学,跨过栏杆,落在被阳光晒得透亮的枝头。

  不知道我下周就要考试了吗,混蛋。拒绝的话语在舌尖绕了又绕,最终还是没能出口。身上的力道已经被撤走,他感到乔瑟夫正用期盼和好奇的视线舔舐着他的侧脸。

  于是他狠狠甩开乔瑟夫握着他手腕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任对方怎么在窗外盯着看也坚决不施舍任何一点回应。

  *

  校长都管不住的乔瑟夫托着腮坐在教室门口的长凳上犯愁,丝吉小跑着路过他身边,再回来时惊奇地发现一刻也闲不住的不良凝成了严肃的雕塑。

  乔瑟夫懒得搭理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摆出一个敷衍的鬼脸。丝吉反而不走了,开始给他倒苦水,说女生寝室的宿管突然就把寝室里的梯子没收了,害她没法偷偷借楼上学姐的笔记和口红。

  “什么啊,不就是梯子……”乔瑟夫懒懒地回应,说到一半却猛然停住。

  作为跟学校各路人士,从校长到食堂阿姨都保持着良好关系的不良保送生,在这座校园里没有什么是他乔瑟夫搞不到手的,在寝室里甚至专门有一个抽屉用来放用于违法乱纪的物品,从纸牌到撬锁工具应有尽有,其中就包括一架软梯。

  扭头一看,午休的时间还剩下不少,乔瑟夫也不理会丝吉的质问,从座位上弹起来撒腿就跑。三年级生的寝室在三楼,乔瑟夫一间间看过去,在309的门牌上找到了西撒的名字。好巧不巧,乔瑟夫的寝室是正上方的409。

  把手拧不动,乔瑟夫从小窗里看进去,确认没有人在便用身体挡住手部动作,三两下撬开了锁。隔夜的清凉扑来,仔细一闻似乎还带了点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顾不得挨个辨认晾衣架上的内裤哪个属于西撒学长,乔瑟夫轻车熟路地固定好绳梯,用手拽了两下确认牢固。接下来只要等待夜色为他披上绝佳的掩护。

  乔瑟夫通过坚持不懈地给实验室老师送水果零食,成功获得了在老师的专用冰箱里放可乐的特权,天天捧着凉气十足的可乐招摇过市。

  为了表示诚意,乔瑟夫一咬牙把仅剩的三瓶全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摆进事先准备好的保温袋,玻璃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一声声敲在他心上。

  三年级的晚自习放得晚,加上乔瑟夫行动自由,剩下的时间足够他哼着小曲冲完澡再慢条斯理地把棕色短发晾至半干。

  楼上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乔瑟夫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心里一遍遍估算西撒洗完澡的时间。室友们对他的反常行为见怪不怪,眼看着他飞快顺着梯子攀下,转头向前来查房的宿管报告人员到齐。

  落地时的动静吸引了另一位黑发学长的目光,乔瑟夫大方地跟他打招呼,指了指西撒的桌子。对方重新戴好耳机,耸了耸肩表示不关心。

  乔瑟夫扶着椅子,好奇地打量着西撒的桌子。桌面上乱中有序地堆放着课本和试卷,翻得破烂的杂志和报纸斜倚着墙壁,上面压着两只橘子。上端的架子上一张合照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不等他凑近去看,木门适时地发出一声怪叫,接着传来西撒与室友打招呼的声音。

  对方很快就发现了不速之客,和蔼的笑容瞬时收敛了。西撒把裹着头发的浴巾解下,宣示主权般一把把它拍在桌上,震动之下摇摇欲坠的试卷枯叶般飘落在地。

  “你还想怎么样?请你离开我的位置。”西撒大力扯出座位,冷声道。

  他漠然看向鼓鼓囊囊的书包,被澡堂热气熏得发晕的脑袋罗列出今晚的学习任务:余下的半张数学试卷、两张考卷的订正,侧过头,桌角被翻毛了的单词书直勾勾地盯着他。

  乔瑟夫连忙摆手道:“诶?我只是来道歉的,不要那么火爆嘛学长。”

  说着变魔术似的捧出冰可乐,台灯悠长的光晕落在他眼里成了蹦跳的碎金,脸上仍挂着带点傻气的笑。

  这些在西撒眼里却成了怒气的导火索。这种小混混专属的,骗小女生的土方法能在这里讨到半点好处?别不自量力了。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西撒用力地推开讨好地向他伸来的手,红润的嘴唇下蹦出冷淡的话:“请你现在回到你的楼层,我没空陪你玩那套。”

  乔瑟夫下意识松手,玻璃瓶从掌心溜走,伴着清脆的声响化为碎片,囚禁的液体蜂拥而出。他低头看见液体表面气泡上浮又死亡,大步跨过两人之间的狼藉,一把揪住西撒的领子道:“我真的是来道歉的,你是什么意思?想打架吗?”

  “好啊。”西撒对上他尖锐的目光,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论打架他不是行家,但在从前也是个能从街头打到巷尾,同龄人中难逢敌手的存在。

  试探性地过了几招,乔瑟夫从一开始的堪堪躲过到游刃有余,凭借着过硬的身体素质竟一时没让西撒找到一下子把他打服的方法。

  当然在校内,尤其是寝室里,西撒看似动作凶狠实际上却是处处收着力,他的室友见他打架的时候多了,也看得出西撒没打算动真格,便也不多生事。

  对方惊人的学习能力逼得西撒收起了随意的念头,两人僵持不下,引得室友也短暂地从作业堆里抽身,捏着耳机线啧啧称奇。

  乔瑟夫技术上不如人,鬼点子却层出不穷,很快便摸清了西撒的攻击套路,脸上却装出一副故作镇定、如临大敌的模样,引诱着对方做出他期望的攻击。

  来了。乔瑟夫捕捉到对方的发力,不等他按计划接着书桌以看似不可能的角度闪开,余光捕捉到身后的光景:锃亮的栏杆不偏不倚地横在西撒的拳路上,他这一击是用了力的,直直打上去软组织挫伤是必然。

  腰际炸开一阵剧痛,乔瑟夫弯下腰捂住被击打的部位,眼神却是清亮而坚定的,含着清浅的笑意抬头望向愣怔的学长:

  “你的下一句话是——”

  “你刚刚疯了吗?”西撒扶着椅子的手蓦地攥紧,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汗珠从鬓角探出头来,很快顺着脸颊落在嘴角。乔瑟夫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去,青绿色的眸子里泛起澄澈的水光,热忱而狡黠地随着嘴角勾起的弧度发出邀请。

  收敛了笑容,乔瑟夫接过室友递来的簸箕,蹲下身子拾起大块的碎片,缓缓地道:“当然没有疯,我还知道学长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他垂下目光,自顾自地往下说:“西撒学长一定是最看我这种整日游手好闲、不知天高地厚的不良不顺眼,觉得我们仅有令人眼红的天赋,却总认不清自己。”

  西撒给寝室配备的毛发稀疏的拖把沾了水,一下一下沉默地在地板上划出道道浅棕色的印子。乔瑟夫的话像针一般搅动着他的血肉,带来极度不适的别扭之感。

  而不承认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剩下的选择只有闭口不言。

  “可是啊,我们都躺在优越的条件堆砌而成的功劳簿上,还有些人总认为自己目前的所得都是因为‘努力’,像傻瓜一样四处炫耀。”

  他内心里总存在着对乔瑟夫的偏见,仔细追究或许真的是从嫉妒的种子里抽出条来的。被罩在象牙塔里的学生们的一切情感都是有源可溯的、纯粹的,即使是背景不同于常人的西撒。

  他们有的不够坚定,大多都不够勇敢,但骨子里却还是骄傲的少年人。

  或许是因为疼痛,乔瑟夫的呼吸急促而粗重。他微微垂着头,一下一下地用扫帚拨动碎片,像是在掩饰说出与性格不符的话的羞涩,带着点愣小子的模样,如此反差反而让西撒的觉得心下一软。

  对于西撒来说,乔瑟夫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尽管总是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换来了今天在掌中摇晃的机会,但背后替他敲开命运的大门,把他从无止境的荒废与流浪中解放的人或许才是最关键的。

  那晚他们说了很多。阳台上清凉的星光在彼此之间流淌,月光没有降临在教学楼旁的树林上,阴沉的影勾勒出空洞,像是用橡皮擦去的一块。

  他们说到梦想。西撒回忆说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老师在班会课上讲到了它。一开始他趴在课桌上想题,后来滚烫的字句源源不断地袭来,也让他动了几分真情。

  天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他转头看到发言完从讲台上走下来的女同学,明亮的光辉点燃了她的发丝。西撒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现在、过去、未来的一切。理想是他的天空里永远飘荡的云,偶尔遮住了太阳,大多数时候没有,只是不停变幻,扭头再看就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样。

  待心底的热气被凉风吹散了,便又回到迷茫的井底里去,生活被活动、练习和作业填满,躺在床上睡不着时掰着手指一算才惊觉日子过得那么快,留给他抉择的时间所剩无多。

  为什么不选择钢琴?乔瑟夫撑着脑袋问他。

  毫无疑问西撒对它是有爱的,是跃动的琴键让他走到今天。可他总觉得缺了什么。他没有办法像有些同学那样热爱,那样坚定地追逐着什么。

  童年他是靠着恨走过来的。他从一开始的恨制度的不公到恨弃全家于不顾的父亲,一直到因为在街头弹琴被老师赏识,机缘巧合下进了这所学校才从长期而强烈的情感中抽离出来。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真正的爱也应该像这样炙热,听别人说得多了才慢慢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总之,最后占据了志愿单的还是机械类专业。尽管西撒对这些只是有些兴趣。

  乔瑟夫像听故事那样摆出夸张的表情。手电筒的光线一层层扫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地躲进左右两个死角,抱头蹲下。再回到月光下时话题已经变了,乔瑟夫很快顺着绳梯回到自己的寝室,迎着室友惊异的目光一头栽进被子里。

  方才或许是因为夜风清爽,乔瑟夫没觉得自己的胸膛如此温热,这股热气伴着心跳一路窜进他的脑壳,混沌中他想起自己没有问西撒什么时候还会再坐上琴凳。

  *

  今天的JOJO好奇怪,太奇怪了。丝吉把巧克力饼干的最后一角塞进嘴里,眼睛止不住地盯着乔瑟夫看。

  自从认识他以来,她从未见到有一天乔瑟夫早上会走正门进教室,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漂亮连贯的动作翻过窗子,带着新鲜的晨露和细小的枝叶打断他们的晨读,大摇大摆地在座位附近晃一圈再坐下。

  就连动作上也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教学楼之间的花园里总有鸽子到访,乔瑟夫捉弄鸽子是专业户,一击必中,今天却失手了。

  “JOJO!”她越想越好奇,干脆把对方叫过来。

  乔瑟夫把叫从桌面上挪下来,晃悠着来到她桌前。丝吉眼疾手快,趁着他神游的空档一把掀开宽大的上衣,露出狰狞的淤青来。

  嘶……丝吉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双手就被对方打掉,落下的衣服又将狰狞的印记遮盖。

  凭JOJO傲人的身高和身体素质,她就没见过谁敢打乔瑟夫的主意。

  “等等……你……半夜从床上摔下来了?跟宿管打架了?”丝吉连忙追上黑着脸往教室外走去的乔瑟夫,抛了两个她觉得最可能的选项给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逃走,逃离她,逃离教学楼,乔瑟夫走得快极了,到最后差点成了跑。丝吉很快放弃了,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回到教室。切,臭JOJO。

  她中午在寝室门口成功拦下乔瑟夫,不依不饶地问:“到底是谁,快告诉我啦!”

  “一个笨蛋混账。”乔瑟夫头也不回地迈开长腿,两下便没了影。

  他现在还会生我的气吗?他见了我会对我说什么?乔瑟夫想不明白这两个问题,丝吉蹦跳着过来给他比了个鬼脸,他懒懒地回敬了一个更为夸张的,心下却荡起忧愁的涟漪。他从未如此在意过某人的态度和想法。

  接下来的几天里乔瑟夫没再找过西撒。他心里默默记下见到学长的次数:食堂里远远看见他和室友做在一起吃饭一次,从大厅钢琴旁的楼梯经过一次,在操场散步一次。

  他每天中午和下午休息期间都会去大厅晃一圈,或许是因为大型活动在即,这周来的人明显少了。只有和他一起被保送的学长照常来,很巧,弹得也是肖邦的叙事曲,采用了和西撒不同的处理方式,像冬日湖面上死去的枯叶。

  西撒现在见到他会是什么态度呢?乔瑟夫想不出,也不愿去想。不知为何他隐隐有些恐惧,夹杂在期待之中,那是他不曾体验过的情感。

  他一定会来的。午后的风渐渐带上了燥热的虫鸣,乔瑟夫跨过昨夜的雨留下的泥潭往教室里走,绝对。

  *

  轻轻地,有什么落在他的眼皮上,又疼又痒。乔瑟夫伸手摘下来,指尖的触感告诉他是一片羽毛。他在长椅上睡着了,阳光烤得脸颊发烫。

  好像有泡沫般的梦拜访了他,他隐约记得里面有西撒,有大片的、金灿灿的野菊花和被映得灿烂的流水。紧接着乔瑟夫听到琴声,不是梦甜蜜的残留,而是在身边。

  乔瑟夫没由来地心跳加快,猛地从长凳上站起来,回头去看。是西撒,金发摇晃,像阳光与风的足迹,脸上的表情像当初一样看不清晰。

  曲子他再熟悉不过,小星星变奏曲,现在弹的是第一段变奏。乔瑟夫庆幸自己醒得早,没有错过太多。

  一连串的十六分音符像饱满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清晰而不突出,将主旋律衬得熠熠生辉。他的想象和着琴声吹起了一串泡泡,又随着装饰音挨个破裂成一道斑斓的光——西撒把它们表现得有弹性极了。

  乔瑟夫参加竞赛集训时见过盛夏的校园,操场边上有一块小小的地,饱满的向日葵在其上舒展枝叶,烫得人站不直身子的光线落在它们身上却成了澄澈的溪水,像西撒的音色,听着觉得演奏者的人生就应该亮堂堂的,从出生到死亡始终携着一颗敞亮的胸膛。

  小时候乔瑟夫最喜欢的是第五段变奏,有星星闪烁着向他说悄悄话的感觉。到了西撒指尖却生出一种千万星辰争先恐后跳入水中的幻灭之感。他感到心如鼓擂。

  他不知道西撒是否有看到他,如果可以最好是没有。走廊喧闹如往日,他们大都不会在乎是谁在奏响大厅里的三角琴,却也都打闹着前行。乔瑟夫顺着它一直走,慢慢走,从没觉得它这样长。到尽头了才抬头,纯白的鸽子正好从他的眼前起飞,掠过骄阳,逆光而行。

  五月十八号是西撒的生日,这是乔瑟夫上次做贼似的溜进对方寝室时在日历上看到的。

  软梯的使用次数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乔瑟夫轻车熟路地坐在西撒的座位上等他回来,书桌上放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蛋糕和几支蜡烛。

  不知怎么的这次他反而有些紧张,伸手去拿空调遥控器却碰到了一只粉色心形的信封,不用看也知道是情书。切,乔瑟夫撇了撇嘴,干脆站起来让视线越过高高的书堆,却发现柜子的最上层多了两本他上次来没见过的东西。

  封面已经卷边,是西撒的琴谱。轻轻掀开,扉页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乔瑟夫认出其中的不少名字,巴赫、肖邦、鲁宾斯坦、齐默尔曼,都是响当当的钢琴家。最下面的一行小字歪歪扭扭地写着:西撒.A.齐贝林

  “你在做什么?JOJO!”西撒的声音传来。

  乔瑟夫摆出一个坏笑,拎起那个爱心挥舞道:“当然是在猜今天给学长写情书是哪个被迷晕的天真少女啦~”

  该死的,真是什么事都被这家伙知道了。西撒摆出要将嚣张的客人赶走的姿态,冷着脸走来,台灯却突然灭了,屋子陷入一片漆黑。

  紧接着一声响指,蜡烛齐刷刷地亮起,西撒惊得忘了词,只是瞪眼朝着乔瑟夫。

  “学长,”乔瑟夫从西撒的表情里收获了极大的满足,笑嘻嘻地道,“生日快乐。”

  西撒被他整得没脾气,睫毛在火光中微微颤动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手中的蛋糕和蜡烛。乔瑟夫盯着它们,一股电流突然闯进他的心扉。他想吻他。

  乔瑟夫被自己莫名的欲望吓了一跳,仔细一想却也释然了,喜欢风流潇洒又热情的学长的远远不止他一个,所以这不值得奇怪。

  “许愿吧,再迷茫也不能只想着眼前的学妹啊!”乔瑟夫凑近西撒耳边继续说,“等会儿记得看一下卫生间,那里有给你的另一份礼物。”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西撒的室友正坐在马桶上睡得香甜。

  西撒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警惕地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顺从的闭上眼。

  向不可能的明天许愿吧。

      TBC.

肖一叙代的都是小姐姐版本的→肖一叙
小星星也是→小星星

另外齐默尔曼的肖一叙也是经典→齐默尔曼的

有后续,甜的,主要讲乔乔追妻路

其实我悄悄用了自己的高中作为故事背景,有改动,希望不要掉马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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